福建莆田东庄，一个人口总数约8万的小镇，在外从事医疗行业的人却多达2万，这些人经营着全国85％的民营医院。福建莆田秀屿区在全国各省市从事医疗行业的企业共有1万家，其中东庄镇占93％，资产总数达360亿元，年营业额3050亿元，员工总数63万人；在外医药和医疗器械生产企业500家，其中东庄镇占80％，资产总数25亿元，年营业额50亿元，员工总数5万人。也就是说，东庄镇人所办的民营医院及相关企业创造的产值，超过了中国中西部个别省的生产总值。
东庄那些发家后的医院老板，与在外的低调截然相反，在家里都修有豪宅，每套造价一般在200万元以上。
本报首席记者 严碧华 福建报道
民营医院大多为莆田人开的，这是众所周知。但距离莆田市区40公里的东庄镇却鲜为人知，包括那里的民营医院老总们，除了几个因媒体高曝光率而成名外，其他的一律非常低调，闷声发着大财。
网络报记者日前前往当地采访有游医“鼻祖”之称的陈德良和一些相关人士，试图拨开东庄镇财富神话背后的面纱。
重要。当时，他们并不支持孩子上高中考大学，这也就出现了如今那些富有的莆田人学历却相当低的状况，这种状况甚至在1980年以后出生的莆田人当中仍然非常普遍。
赚了大钱之后，陈德良并没有忘记他的亲戚和穷乡亲们，他收了8个徒弟，基本上都与他沾亲带故，后来徒弟又收了徒弟，这个队伍便迅速地庞大起来。这些徒弟徒孙们，最开始都是靠着那一剂药方和陈德良传授的经验，开始闯荡江湖。
五月的福建莆田东庄，相当冷清，与周围的一幢幢气势雄伟、装修考究的别墅形成鲜明对比，别墅一般造价200万元以上，但却是鲜有人住。
这里16岁至60岁的村民，绝大多数都在外面打拼，他们分散于全国各地，忙着“攻城略地”，将民营医院开遍中国的每一个角落，甚至连乌鲁木齐、拉萨现在都有了东庄人开的民营医院，最北端的到了与俄罗斯临界的城市。他们往往只在过年时才会带着名车回来摆阔，有些人还带着秘书或其他随行人员。他们接受的教育大多停留在初中水平，却拿着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年薪，聘请专家教授与博士为其效力。
当地人告诉网络报记者，东庄人造就财富神话主要依靠的是““胆大”与“吃苦耐劳”的精神。“胆大”体现在夸大宣传做虚假广告上，他们可以把一个普通医生在广告宣传中吹嘘为专家，他们可以把原本没有的病夸张为恶疾。
无论是创业之初还是功成名就之后，他们都保持着吃苦耐劳的精神。如果他们看准一件事，往往能百折不挠地去努力实现，除非实在没有价值就放弃。这就是东庄，一个曾经用海俐换地瓜渣的贫穷临海小镇。
一个药方与一个“行当”
陈德良在东庄很有权威，权威来自于他带动了东庄人致富，让昔日贫穷的东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因此，当地那些富有的医院老板，过年时都会回家去拜访他。在外界，陈德良被称之为游医的“鼻祖”。
1950年12月出生的陈德良，如今早已不开医院或门诊，网络报记者给他拍照时，他特意换上一身白色唐装、白色长裤、白色皮鞋，这是他常穿的行头，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。他现在的职务是嵩山岩陈靖姑祖庙管委会主任，站在他的办公楼上，整个东庄一览无余，他喜欢这种感觉。
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婿继承了他的事业，相比而言，做得不是很大。但陈德良很是知足，儿女们每月一万的孝敬费足以让他在东庄过得逍遥自在。
陈德良的祖父是当地中医，年少时，他就学了不少中医知识，这与后来的许多性病游医有鲜明的区别。上世纪60年代初，不到20岁的陈德良干起了赤脚医生，为乡里邻居解决了不少麻烦，但这在当时贫困的东庄并不挣钱。
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东庄时，为贫穷所困的陈德良决定去外面闯荡。他的命运也由此发生了改变，陈德良在广东拜师学艺，师父将一个治疗皮肤病的祖传秘方交给了他，这一秘方让陈德良名声大振，财富也随之而来。“那时卫生条件不是很好，人们卫生知识又不多，得疥疮的人非常多，很难治愈，但用了我的药水很快就好了。”在5月的东庄，陈德良和网络报记者谈起往事时，自豪之情溢于言表。
细心的东庄人发现，陈德良一天赚的钱比他们一个月赚的还要多。于是，很多人想方设法找陈德良拜师学艺。在他们眼里，手艺在身比什么都强。
鸟枪换炮的演变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改革开放的深入，昔日简陋的卫生条件也发生了变化，得疥疮的人越来越少，治疗效果也好了很多。但陈德良的药方已经让东庄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。
在当时，出现了其他皮肤病，像性病，受当时环境的影响，得了性病的人肯定不敢去正规医院治疗。
精明的东庄人发现了这一商机，于是，性病门诊成为一种新兴产业。不管价格高不高，效果怎么样，患者反正都得硬着头皮上，哪怕是花了很多钱没治好，患者也不敢去告，一些东庄人正是抓住患者的这一心理，把没病说成有病，甚至采取乱收费等手段牟取暴利。“上世纪90年代前后，性病市场前景很好，当时的国有医院很少有人愿意去治这个病，也不敢打广告，国家有这个漏洞，老板们就投机倒把地去搞了，说实话，当时确实有些乱收费的现象。”陈德良坦率地表示。最开始开办性病门诊，租个房子，几张桌子就能搞定，条件非常简陋，但收费却出奇的高。
但陈德良始终认为，即使是东庄人开始行医时，他们也并不是像外人说的那样一点不懂。“当时莆田卫生协会曾办了个函授班，我的徒弟们都拿了课本去学，之后还要考试，通过考试之后，会颁发一本证书。”只有有证的人才能行医，这也算是简单的医学培训。
性病市场给了东庄人巨大的机遇，一些人迅速做大做强，由当初的门诊改成了承包各地国营医院性病专科，“院中院”这一现象在全国迅速蔓延。
之所以选择挂靠国营医院，东庄人认为那样更有可信度。借着国营医院在当地的招牌，聘用一些当地退休的专家，利用医院和医生在当地知名度，再配以广告的狂轰滥炸，东庄人就只需等在家里收钱了。
为了更有吸引力，一些老板还往往在打广告时给聘请的医生带上个好头衔，什么主任医生、教授等，这些在他们手里信手拈来。
这些初中都没毕业的东庄老板，大多是十几岁就开始做学徒，20岁就开始独当一面，所依照的基本都是师傅教的那一套，师傅怎么教，他就怎么做。在他们眼里，没有虚假广告违法的概念，只知道这样做可以挣钱。
无知者无畏。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下，这批前期创业的东庄人在全国各地攻城略地，“院中院”遍地开花。
到了1998年，福建莆田的“游医”们开始具备全国范围的“影响力”。
当时的许多报道给莆田性病游医归结出几条：他们敢把没病的人说成有病；敢把一个疗程的病治上10个疗程；敢把十几元一瓶的药卖到200多元。无论是打假专家还是媒体记者在进行亲身体验时，原本十分健康的打假人或记者常常会被检查出性病。
媒体的报道引起了政府职能部门的高度关注，规范性病门诊在全国范围内展开，国营医院不得外包性病等专科这规定断了性病游医的财路，社会各界认为，这次东庄游医完了。
鲤鱼跳龙门
但事实恰恰相反，精明的东庄游医迅速调整方向，从“性病”个体户改做民营医院。“以前确实存在一些不规范的地方，但现在都好了。”陈德良认为，今天东庄人办的民营医院已经很不错了，“办一家医院得好几千万的投资，不像办门诊，办砸了关门换个地方再开就是，因此，如今的东庄人办医院是非常正规的了。”
尽管退隐江湖，但这些在外闯荡的徒子徒孙却经常和他保持联络，每到过年时，都会聚在一起，交流经验。
在这个过程中，陈德良发现一切在变化，东庄的“游医”们也希望鲤鱼跳龙门，规范办医院。
陈德良认为，建一流医院大楼，请好医生，搞好服务，这些是办好医院所必须具备的条件，现在的东庄人也是在这么做的。但这个过程很艰难，民营医院的可信度毕竟不高，同时，又很难进入医保范畴。一方面，一些东庄人特别想把医院做得规范；另一方面，为了短期的利益，又不得不依靠原有的套路赚钱，那就是狂轰滥炸的虚假广告。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。
网络报记者在东庄采访时，试图联系几个医院老板，但没有成功。一个偶然的机会，碰到了一个民营医院的股东林老板，林老板表示，入股办医院已有多年，基本都是亲戚合伙开，他现在占的股份不大，也管不了什么事，就在家呆着等年底的分红。林老板同时表示，现在不比从前，办医院难了。他坦诚地讲：“要是能进入医保范畴可能情况会好转，这也是目前绝大部分东庄医院老板的想法，在他们眼里，那样就显得正规了。”
带动庞大的医疗产业
过年是东庄最为热闹的时候，在全国各地开医院的老板都会回来。“过年时，这地方可热闹了，宝马、保时捷、奔驰等名车应有尽有。”当地一个出租车司机聊起这些，很是羡慕。“如果你在莆田看到有外地牌照的名车，十有八九是东庄那些开医院的老板的。与在外低调相比，富裕起来的一些东庄人会在给长辈拜年时以各种形式相互斗富，以此来炫耀自己。”
跟随而来的，还有全国数以百计的医疗器械厂家和药厂代表，在东庄，每年春节期间都有一场大型的医疗药品器械展销会。
当地媒体如此报道，2008年正月期间，秀屿区东庄镇好戏连台，为期5天的第四届中国·莆田秀屿医疗器械药品展销会共有193家企业参展，其中莆田籍企业110家，实现产品成交额1.8亿元，签订合同金额2.91亿元，意向合同金额4.82亿元。与往届不同，医疗器械比药品成交多，国外代理商首次参展。
民营医院界有一个潜规则：医疗器械企业，四个地方的展销活动是一定要去的，除了北京、上海和广州之外，另外一个就是莆田秀屿，东庄是秀屿下面的一个镇，很多人就是冲着东庄民营医院老板而来。
